从此相隔万里,再无音信。

    在天山上的十年,除了梦见爹和娘亲,最多的就是梦见赫连钰。梦里他拿着两只小兔子糖人回来找我,可是那个角落里已经没有人了,他愣愣地站在那里,一直到满街的人潮都散去了,他的身上落满雪花,就像一个雪人。

    天山上的大雪连年不化,每当飘起雪花的时候,我都会想起正月十五那夜的大雪,想起赫连钰。他可会难过?他可会寻我?

    无数的念想,堆积在心里,变成了深深的愧疚。我不知道要如何做,才能抹平他的创伤,我的愧疚。如果当初我说要走,他未必不会放我走,我又何必戏弄他?

    脸旁痒痒的触觉将我从沉沉的回忆里拉回来,赫连钰伸手捏着我的脸:“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我抬头看了他一眼,抿着嘴角,说出那句迟来的道歉:“钰哥哥,对不起……。”

    赫连钰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,我还未待看清,就消失不见了,只剩下黑漆漆的瞳仁明亮亮的,里面倒映着我满是愧疚的脸庞。

    “放心吧,我不怪你。”赫连钰握着我的手,笑容温暖。

    我点点,心里感觉轻松很多。

    “太妃身体还好吗?快到深秋了,她的腿还疼吗?”我又问。

    握着我的手颤了一下,赫连钰转头看向窗外,低声道:“母妃她已过身多年了,生了场病,没挺过来。”

    我心下里一惊,没想到穆太妃已经不在了。记忆中那个美丽又温婉的女子,总是静静地依偎在廊下,眼睛出神地看着园子里的玉兰,却又似乎看的不是玉兰。我和她并不亲近,她对我也没什么不好,只是她那时还年华正好,没想到十年不见,她却已成了故人。

    “钰哥哥,对不起……”看到赫连钰脸上落寞的神情,想必他心里一定很难受,我不禁懊恼,不该提他的伤心事。

    “都过去了,不必担心。”赫连钰看着我,慢慢勾起嘴角,“这么些年,你去哪了?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

    我心下更愧疚了,简单把我去天山派学艺的事说了一遍。我小时候就戴在身上的玉佩是我爹给我的,整个柏府都被抄家了,那块玉佩是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,我舍不得让他们拿走,于是悄悄塞到扎起的头发里,保存下来。那块玉佩正面是祥云拢聚的“天”字,爹告诉过我,那是天山派的信物。我不知道天山派在哪里,一路逃出帝都,只是听人说,天山派就在天山上,而天山在极北极北的地方,那里很冷很冷,一年到头都下着白茫茫的大雪。

    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,好几次饿晕在路上,有好心人施舍我一块馍,我就能舔一口舔一口地吃着,一直走上好多天。离开帝都是正月十六,等我到达天山脚下的时候,已经快到盛夏了,可是目光所及之处,到处都是莽莽雪原,就像是冬天一样。那个地方冰冷酷寒,人迹罕至,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,又饿又冷,直至昏过去。再醒来的时候,我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,就是后来的师父。我把玉佩给他看,他便收我做了他的入室弟子。

    听到我受了那么多苦,赫连钰皱着眉头,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疼惜。我朝他笑了一下,露出一脸的俏皮。其实我说的已经很轻描淡写了,那些虽然很苦,但都熬过来了,回头想想,其实也没有多难。而像赫连钰这种天生好命的天潢贵胄,从来没吃过苦,自然是听起来有些骇人。

    赫连钰没问我去学艺做什么,其实他猜也能猜到吧。他没问,我也没说。

    夜色渐深,赫连钰该回去了,临走的时候又叮嘱我一句,李言默武功深不可测,让我不要轻举妄动。

    我心下里一惊,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。

    看着他的眼睛,我默默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送赫连钰出房门,只见他几步腾身翻上西墙,动作竟然还十分熟练。

    他回头看我一眼,然后跃下墙头,不见了。